在半分鐘以後,一個靈魂,圓滾滾的副本主人,一個蘋果仍然直直在原地排成一行,果然沒有被消除。
「第三回合要開始了,」波西米亞有點兒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林三酒,「現在怎麼辦?我們這邊的球,對他來說已經有兩個是可見的了……」
「我知道。」
說話間,雙方背後同時補充進了一隻新球。
目前林三酒一方的球,對於副本主人來說是:地下通道(實際上是戰士),空椅子,未知(新球)。
而副本主人一邊,除了已經走下氣球的靈魂、蘋果之外,對於林三酒來說是:未知(新球),細菌,未知。
這一次當二人轉過身,發現己方的新球里裝著一個少女的時候,波西米亞沒有動怒也沒有沮喪,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「有的時候,這個人哪,真的是要認命的。」她望著新球,口吻驟然蒼老了十歲不止:「丟了點潛力值就丟了嘛,當初看開一點,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……」
林三酒哭笑不得地看了她一眼:「你這是『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』了?我們還沒被逼進絕境呢。」
波西米亞看上去無動於衷:「是嗎?」
「是啊。」
「那麼請你給我解釋一下——除了一個他絕對不會選的空椅子之外,剩下兩個選項中不管他選哪個,我們都絕對必死無疑,這樣的處境還不叫絕境嗎?」
「我早就為了這一回合做好準備了。」
林三酒的神色仍然很平靜:「我不敢說這一回合我們能百分之百地活下來,但是我也為他設置了一個陷阱,那個陷阱至少可以給我們掙來一點活命的機會。」
波西米亞面色灰暗,沒有因為這句話激起半點信心。她鼻子里哼了一聲,從腰間小包里抓出了一把零食,有葡萄乾、腰果、巧克力——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偷偷塞滿了口袋的。
「隨便你吧,」她食不知味,卻還是流水般將零食往嘴裡送,彷彿是為了彌補遺憾:「反正我做好心理準備了。」
「……你吃吃東西也可以。」林三酒打量了她幾眼,「畢竟你這樣看起來不像是死到臨頭,倒像是勝券在握,足可以迷惑他了。」
波西米亞「嘎嘣」一聲嚼碎了個什麼東西。
在對面副本主人來回掃視、疑慮重重的目光下,林三酒大大方方、沒遮沒掩地選擇了一個「貓砂盆」,將它放進了「少女」的球里。
除了新補進來的第三隻以外,也沒有別的球可供他窺探了;然而這一次,副本主人卻不知怎麼猶豫了好一會兒,才揚聲道:「窺探第三隻。」
波西米亞往嘴裡送東西的速度頓時加快了。看她吃得兩腮鼓鼓囊囊、一雙眼睛裡卻含著水光的樣子,她顯然是一點也沒有享受到美食的樂趣;連林三酒也不由屏住了呼吸,緊緊盯著副本主人那張薄薄的嘴。
過了幾秒,他終於開口了:「……我選擇開中間那隻。」
中間那隻,就是裝著空椅子的球。
波西米亞一愣,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,她騰地站了起來,淚珠和零食一起灑落了下來——總算她還記得用意識力把聲音包住,急急地問道:「怎麼回事?他為什麼會避開了必死項,反而打開了一個他本來就能看見的?」
林三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似乎也不得不緩了一緩情緒,這才吐了口氣道:「你知道剩下兩個是必死項,空椅子是空椅子,但他可不知道。」
「這我清楚——但是——」
那種清風般的笑容又一次綻開了。
林三酒瞥了一眼臉色十分難看的副本主人,朝波西米亞豎起了一根手指:「這是我察覺的第一條暗規則,關於偽裝的持續時長。」
「持續時長……?」波西米亞皺眉想了想,忽然「啊」了一聲:「對啊,他沒有說偽裝放進去以後,會持續多長時間呢!」
「他特地帶我們玩了一次測試局,並不是出於好心或必須要盡這個義務。測試局裡處處都是陷阱,而且因為發生的狀況、要處理的信息太多,反而有一些關鍵的規則被他含糊了過去,我們當時也沒能察覺。如果你仔細想想,很多規則都是不清不楚的,對不對?所以實際上只要球不被打開,偽裝就會一直持續下去。」
「可是,那和他選擇空椅子有什麼關係?」波西米亞仍舊一臉茫然。
「你忘了嗎?」林三酒提醒道:「第一回合他窺探的是空椅子,對吧?雖然看見了,但副本主人也不能確定它到底是真實的,還是偽裝後的假象。」
波西米亞愣愣地聽著。
「他在第一回合里打開的是西瓜。因為他看見了我的眼珠運動,認為偽裝放在了西瓜里,所以壓根沒有窺探它,直接就把它打開了。雖然我們的確把西瓜偽裝成了詩人,但這樣一來,詩人根本沒有出場的機會;他也就少了一個機會確認,偽裝到底是不是在西瓜里。」
副本主人慢慢挪了兩步,目光牢牢籠住了林三酒的嘴唇。
「在我刻意誤導他,告訴他我從測試局就看破了眼珠運動這件事後,他自然而然地會懷疑,我們是否把同樣一招聲東擊西用了兩次。如果第一回合里的偽裝沒有放在西瓜里,而是放在空椅子里——那豈不是說明,空椅子只是個假象嗎?正是基於這樣的心理,他才會打開了空椅子。」
林三酒說到這兒時忽然輕輕笑了,轉過頭去,目光迎上了副本主人的眼睛。
「我剛才告訴你,我早就看破了眼珠運動這一陷阱,就是要把你的思維往第一回合上引。」她突然撤掉了意識力,聲音清澈和緩:「當你的關注點變成『第一回合的偽裝到底在哪裡』的時候,果然就產生了一葉障目的效果。」
副本主人面上肥肉抖動了幾下,細細地笑了。
「我不著急,」他慢著嗓音說,「我有的是時間。你們被消除就真的死了,我被消除還可以再回來。讓你們僥倖又存活了一個回合算什麼?下一回合你們還能躲得掉嗎?這場遊戲最終的勝利,始終在我手上。」
「是嗎?」林三酒歪了歪頭,那副天真而自然的神情,與她往日氣質真是完全不同。「但是,我還發現了這個遊戲的第二條暗規則噢。」
波西米亞顧不上她的氣質,頓時雙眼一亮:「是什麼?」
「窺探,只是一個干擾項。它幾乎不能幫我們獲得任何有用的信息,反而只會用真假不明的信息來擾亂我們的判斷。你想想,用了窺探再開球,和不用窺探隨便開,從最終幾率上來說有任何區別嗎?」
林三酒一笑,「所以第二條暗規則時,贏得遊戲的手段不在於窺探,而在於能不能找出共同點。」
「找出來也不能消除呀,」波西米亞又立即沮喪了下去,「我們還不知道消除條件到底是什麼呢。」
「不,我知道。」
副本里安靜了一會兒。
副本主人和波西米亞的眼睛都圓圓地睜大了,緊盯著林三酒,不肯錯過她接下來每一個字。
「那個細菌不是很大嗎?」林三酒抱著胳膊,只說了這麼一句,卻忽然揚聲道:「我不窺探了,我直接打開細菌。」
波西米亞僵著脖子,慢慢望向了那隻裝著細菌的球。
從那隻球里掉下來的東西不大,但是二人眼力都好,在它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什麼東西。對於波西米亞來說,它又是一個不知幹什麼用的怪玩意兒;林三酒輕聲笑了,望著副本主人道:「Windows XP操作系統?這版本已經很老了……看來你死在副本里、成為副本生物的,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啊。」
副本主人吃力地聳了聳肩膀。
「那又怎麼樣?你就算打開了一千隻球,不能和我連消的,還是會留在這裡不會被消除。」
「也是,因為你們畢竟不是三卷衛生紙。」
林三酒嘴角含笑,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,副本主人的面色就唰地一下青白了下去,甚至嚇了波西米亞一跳。
「難道……」副本主人突然張口了,前半句話竟有些不連貫,「難道你——不可能,你只是在虛張聲勢。」
「你想說什麼?」林三酒的笑容越來越濃,「難道我已經發現了你在測試局裡設下的另一個陷阱?難道我已經找出了能夠讓你三連消的條件?」
連波西米亞也聞見了此時空氣中的勝利味道,她一躍而起,一把抓住了林三酒的胳膊肘:「什,什麼,你快說快說!」
「測試局為什麼只玩兩個回合就結束了?真的是因為他不耐煩嗎?」
林三酒盯著副本主人,頭也不回地向波西米亞解釋道:「當然不是那麼回事。在出現了那個男建築工人之後,他就催促著我們趕緊結束測試局,開始正式遊戲了……為什麼?」
她頓了頓,輕聲說道:「因為再玩下去可能會被我們發現,建築工人與他不是相同的東西,達不成三連消。」